每經(jīng)實習記者 黃鑫磊 記者 胥帥     每經(jīng)編輯 梁梟    

大災難面前，每一個人都是這樣渺小。

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曾說：“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但人卻可以兩次踏入同一場風暴。

3月21日，江蘇鹽城響水縣化工園區(qū)發(fā)生爆炸事故。爆炸的沖擊波向四周發(fā)散，震碎了玻璃，掀翻了門窗……

響水縣陳港鎮(zhèn)的普通居民張麗（化名），她處于沖擊波的核心地帶。碎裂的玻璃渣襲來，她只能壓住不到2歲的女兒，用肉體來抵擋。

這已經(jīng)是她經(jīng)歷的第二場風暴。八年前的正月初七，因為流傳的化工廠爆炸謠言，她扛著17個月的兒子逃跑。同樣是混亂的街道、尖叫的人群和恐懼的情緒……

張麗擔心未來，躲開了大爆炸，但未來能喝到純凈的水，呼吸到清新的空氣嗎？

玻璃砸過來！她用身體壓住兩歲女兒

3月，竄動的冷空氣偶爾會到黃海打個轉兒。此時，海岸沿線的江蘇省響水縣迎來“倒春寒”。3月21日這一天，響水縣的氣溫只有10多度，空氣還有些潮濕，披上外套還是有濕冷的感覺。

午飯過后，響水縣陳港鎮(zhèn)的張麗（化名）正陪著她的小女兒睡午覺，這是每天的習慣。東北風偶爾吹過窗戶，發(fā)出嗚嗚的聲響。

“砰”，14時48分，突然傳來的爆炸聲令孩子有些驚覺，“沒事沒事，天上有飛機過來。”張麗耐心地在旁撫慰她。

“砰！?。?rdquo;第二下爆炸聲！這一次聲音的分貝和能量明顯大于第一次，沒等她反應過來，爆炸能量波已經(jīng)將整個窗簾、框架、玻璃碎片砸到她身上。這張不到2米的床，上面全是玻璃碎渣、金屬碎片。

張麗的女兒似乎被嚇懵了，竟一聲未哭。而母性本能的驅動，讓張麗抱著孩子就往外沖，幾乎用上了生平最快的奔跑速度。所有門和窗被炸飛，玻璃全部震碎，斷裂的窗框和碎玻璃滿地都是，天花板都要塌下來……張麗沒有時間留意家里的這片狼藉，她正抱著孩子連滾帶爬地逃跑。

“砰?。?！”第三聲爆炸！張麗與女兒從后門逃離了危險之地，并在路上看見了她的老公。此時的她眼睛紅腫，滿臉是血，額頭還有直徑二公分的傷口。張麗的老公來不及心疼，趕緊把她扶上車。

張麗坐在車上驚魂未定，棕黃色的頭發(fā)散落下來。驚恐是有效的鎮(zhèn)靜劑，張麗對疼痛似乎沒有知覺，只是在微微顫抖……

“那邊化工廠在冒煙！那里的爆炸！”她的老公指向不到1公里的響水縣生態(tài)化工園區(qū)。瑟瑟發(fā)抖的這家人，看見遠方竄起一大團約20米高的火焰，把園區(qū)的天空染得通紅。

響水縣生態(tài)化工園區(qū)的這次爆炸，相繼引發(fā)了周邊小規(guī)模的地震。截至上午10時59分，事故已造成47人死亡、90人重傷。

“跑！往沒有煙的地方開！”張麗老公緊緊抓著風向盤，一腳油門踩到了底。就像所有災難片的主人公，帶著驚恐的家人踏上求生之路。10分鐘左右，他們就到達了陳港鎮(zhèn)。

全是人！密密麻麻的人！受傷的人！逃跑的人！驚魂未定的人！

旁邊工廠來了一群工人，并排坐在一起，他們身上全是血。人多了，路堵住了，張麗一家在這里停下。

未知災難的恐懼，尖叫、哭泣……哀傷的情緒在人群中傳染，無人能免疫。大災難面前，人的群體性特征總是會被最大限度激發(fā)。

跟著人群逃命，求生是唯一目標。

扛著兒子逃！抱著女兒跑！

說來，張麗已是第二次感受到這種恐懼，上一次是在八年前（2011年），是因流傳的化工廠爆炸謠言。2011年的正月初七，這一天是俗稱的“人日”節(jié)，春節(jié)年味仍在響水縣。這一天，響水縣還飄起了新春的第二場雪。

一則響水生態(tài)化工園區(qū)要爆炸的謠言打破了熱鬧，人們爭先恐后地逃離。中國青年報曾這樣描述了當時的場景，“陳港鎮(zhèn)的人往響水縣城逃，響水的人往小尖鎮(zhèn)逃，小尖的人往濱海縣逃，濱海的人往鹽城市逃。更遠的，逃到了連云港，逃到了南京，甚至逃到了蘇州。204國道堵滿了，316省道堵滿了，響陳路堵滿了，各種各樣的小路也堵滿了。”

“我的兒子11歲了，當時只有17個月。”張麗和兒子完整經(jīng)歷了當年逃跑的一幕，張麗同樣抱著兒子往外跑。

命運有時候就是這樣吊詭，八年后，張麗又經(jīng)歷了這一幕，這一回則是抱著她的女兒，她的兒子在縣城念書沒有回來。而受傷的程度卻遠遠大于2011年那回，張麗臉“破了相”，女兒受到驚嚇，后來哭了整整一夜。

相比于別人，張麗是幸運的，當然，也有不幸的……。“我聽說我婆婆親戚的女兒為了搶救，脾臟被割掉了。還有她親哥哥的頭受傷了，聽說是爆炸時玻璃渣嵌進了大腦，現(xiàn)在腦子里有淤血了。他在鹽城的醫(yī)院里面開刀，現(xiàn)在還沒脫離生命危險，還在搶救……他們都在里面的化工廠打工。”

擔心的還有未來、水和空氣。張麗家旁的灌河，當?shù)厝朔Q大潮河，是江蘇省唯一沒有建閘的天然入海河道。明代，吳承恩曾乘舟順灌河而下，渡黃海至花果山一路實地采訪，留下《西游記》“二郎神大戰(zhàn)灌江口”的片段。

而旁邊化工園區(qū)的企業(yè)，生產(chǎn)著甲苯、二甲苯等低毒物質(zhì)，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濃度過高容易引發(fā)呼吸系統(tǒng)疾病，若大量吸入會導致窒息。

誰都想呼吸到?jīng)]有污染的空氣。

“他們晚上不固定地排廢氣，味道很刺鼻，我都沒辦法開門。你問我污染的情況，這都不用說了，我家旁邊的河水都污染了，大家早就知道不能喝的。”張麗說。

（實習生鄭潔對此文亦有貢獻）

封面圖片來源：攝圖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