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jīng)記者 文多 攝影報道    每經(jīng)編輯 梁梟    

今年“十一”長假期間，阿拉善英雄會發(fā)生了斗毆事件。在其中一篇報道的評論區(qū)里，第一熱評竟然是這樣的——“其他不關心，別踩到我們種的梭梭樹就行”。

其實，在支付寶螞蟻森林上參與“互聯(lián)網(wǎng)+”治沙的人，大多沒有親眼見過自己的梭梭樹吧！即使想在百度地圖上用衛(wèi)星照片看，也只能看到這樣的畫面——

圖片來源：百度地圖截圖

這樣的衛(wèi)星地圖，怎么看都是一片沙海，或者是“一川碎石大如斗”的戈壁灘吧？

恐怕網(wǎng)友們還會擔心，我的螞蟻森林是不是活得很艱難?。?/p>

讓我們從太空回到大地，從近處看看吧，這片螞蟻森林67號林，其實現(xiàn)在是這樣的——

螞蟻森林67號林

你看，雖然還能看到黃褐色的沙土地，但這片林子里滿地的梭梭已經(jīng)用綠色覆蓋了地平線，而且最壯實的有半人高，恐怕它們身邊還有不少自然生長的植物。

這張照片拍攝于甘肅武威民勤縣。關注環(huán)保、關注治沙的人，對這個地名不會陌生。與當?shù)鼐o密相伴的一句話是：“決不能讓民勤成為第二個羅布泊！”

羅布泊，曾是中國第二大內陸湖，如今卻被稱為“死亡之海”。

而民勤的位置同樣危險，這里東、西、北三面被騰格里和巴丹吉林兩大沙漠包圍。全縣總面積1.59萬平方千米，在去年每日甘肅網(wǎng)的報道中還提到，民勤沙漠和荒漠化面積占到了90.34%。

古涼州側曾是農(nóng)耕文明與游牧文明交兵的戰(zhàn)場，如今，民勤是人類與沙漠較量的擂臺。

好在治沙人現(xiàn)在兵精糧足，而且“天時、地利、人和”齊聚，數(shù)十年來，點點翠綠正挺進沙漠腹地。

梭梭林里都能“刨野菜”了

可能很多人都看過這張圖了——

圖片來源：螞蟻金服供圖

這張照片拍攝于民勤縣南邊的紅崖山，是2019年3月28日螞蟻森林的春種現(xiàn)場。整齊的種植格子和巨大的視覺對比讓人過目不忘。

其實這里非?？拷袂诳h另一個“全縣的驕傲”——紅崖山水庫，遇到的當?shù)厝硕鄶?shù)都能清楚地告知《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這是亞洲最大的人工沙漠水庫。

《武威日報》的一篇報道中曾提到，紅崖山水庫“支撐著民勤綠洲的生存和發(fā)展”。在民勤，水被歸為“天上水”（即地表水）和“地下水”兩種，因為降水不多，紅崖山水庫成了“天上水”的主要來源。

紅崖山水庫

包括在紅崖山水庫附近，兩年時間里，螞蟻森林在民勤縣種植了10萬畝林地。

10月4日，《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來到了文章開頭提到的那片螞蟻森林67號林。這里不僅滿地都是梭梭樹，還時常能看到寧夏、甘肅牌照的小車在“林”間穿梭。

這些車主介紹說，他們是來采野生沙蔥的，一斤能賣兩、三塊錢，也能自己做菜吃。

梭梭林里的野生沙蔥

把這些車主的話翻譯過來，就是螞蟻森林里都能“刨野菜”了。

但這還不是螞蟻森林能帶給網(wǎng)絡參與者的全部驕傲。在這片螞蟻森林不遠處，梭梭樹的作用更為明顯。通過航拍能清楚看到，在一片片梭梭的身后，是一片片金燦燦的苞米地。

和螞蟻森林獲得的獎項比起來，這一片片被梭梭守護著的玉米地，更為實在，它們能變成錢，也能養(yǎng)活人。

 

荒漠邊緣的玉米地

不僅是玉米，在67號林南邊的螞蟻森林241號、242號林，守護的果實更“甜蜜”。林子幾公里外，一片片的葡萄架子正等待收獲，又大又甜的葡萄，被包著白頭巾的農(nóng)戶們摘下，在縣道旁售賣。

民勤的葡萄

如今玉米、葡萄、蘋果豐收的場面，離不開始于上世紀50年代的民勤治沙。

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幾十年后，按照每日甘肅網(wǎng)報道的數(shù)據(jù)，1.58萬平方千米的民勤縣上，至去年底人工造林保存面積已經(jīng)超過0.15萬平方千米。

打個不嚴謹?shù)谋确?，在這里你每走十步，就有一步踏上人造林。

造林的這些人，也被當?shù)孛襟w反復提到過，他們組成了一個治沙人江湖：

紅柳園鐵姑娘治沙隊，大炕沿農(nóng)業(yè)合作社，“豁出一輩子，做好一件事”的石述柱……

當然，名單上也少不了在支付寶上種梭梭的網(wǎng)友們。

唯一可惜的是，這個治沙江湖太遠，這些當?shù)氐挠⑿郾磺Ю镏獾娜藗冋J識得不多。

3位護林員+一只微胖橘貓，看著20萬畝地

氣候變化也帶來了一點好事。新華社9月中旬報道，因為全球變暖驅動水循環(huán)加劇，大西北正在變暖變濕。

其實，10月3日《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剛剛抵達民勤縣時，也遇上了大漠下雨，沙土地變得軟趴趴的。但白天的雨水不多，自感應雨刮器都沒啟動。

當?shù)刈陨?ldquo;天上水”確實仍然很少，除了縣城周邊，更多的沙漠原生植物靠的是地下水。

梭梭的根系能深入地下5米，相當于在3樓的地板上種一顆，能吸到1樓地板上的水。因為梭梭有較強的沙漠生存能力，所以民勤縣也有很多野生的梭梭，它們和紅柳、白刺等植物一起，構成了基本的沙漠生態(tài)圈。

梭梭和它的“房客”——沙蜥

和人工種植的螞蟻森林相比，這些野生的梭梭更需要保護，讓它們免于過度放牧和野火的侵襲。

民勤連古城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的保護對象之一，就是這些天然的植物。這座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面積之大，占到了民勤縣的四分之一，即便在10月4日這樣的假期里，保護區(qū)里仍有不少人值班。

經(jīng)保護區(qū)推薦，10月4日下午，《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來到了保護區(qū)下屬的花兒園保護站。保護站站長何新兵這天也在站上值班，據(jù)何站長介紹，這個保護站負責的面積有123萬畝，下面還有細分的管護點。

花兒園是保護區(qū)內“年齡”比較小的保護站，建成于2007年，位于民勤縣最西邊的紅沙崗鎮(zhèn)，門牌號是這條路上的“1號”。

紅沙崗鎮(zhèn)說是鎮(zhèn)子，其實很小，或許是由于過節(jié)的緣故，鎮(zhèn)上連營業(yè)的商鋪都沒有。鎮(zhèn)子離縣城還有約70公里距離，因此保護站里還開辟了小菜園子，供站上自給自足。

這座站上有26名專職護林員，他們分散在各管護點，其中離鎮(zhèn)上比較近的，是紅果子井管護點。

這個管護點就是那種你在前往景區(qū)時，常常在路邊看到的孤零零的小房子，它們從車窗外一晃而過，沒有多少人會對它們產(chǎn)生好奇。

夕陽下的紅果子井管護點

雖然看起來是個晴朗的好天氣，但管護點上的風很大。不難想象，到冬天時，被冰雪覆蓋的站上一定很冷。

這個季節(jié)，是種梭梭樹的重要時間。據(jù)中新網(wǎng)報道，寒冬來臨前夕，民勤人會利用秋季農(nóng)閑時間在沙漠上種梭梭樹、做草方格沙障壓沙，一直持續(xù)到11月。

開春后，把雪扒開澆一次水就行。何站長說，梭梭一年澆兩次水，就能長起來了。

管護點上的護林員楊師傅（左）、馬師傅（右）

紅果子管護點就兩間房，“臥室”里緊湊地布置了3張床，還有一個北方常見的火爐子——到了冬季，荒漠里的寒夜全靠它供暖。

一張床對應一位護林員，不過每一輪就兩人上班，還有一人休息。

按照保護站上的《公益護林員考勤制度》，在3、4、5月造林期間無雙休日，原則上不請假。10月4日這天，管護點上除了楊師傅和馬師傅，還有只微胖的橘貓。這只貓很黏人，給管護點帶來了一點愉快的氣氛。

管護點上的橘貓，很黏人

護林員的工作說起來并不復雜，上午出門沿著負責的管護區(qū)巡視一圈，但這一圈就有20～30公里，走下來需要半天。

和所有自然保護區(qū)差不多，連古城自然保護區(qū)的任務包括維系區(qū)域生態(tài)平衡、保護生態(tài)系統(tǒng)及其生物多樣性，但它也有自己獨特的任務，而且聽起來很艱巨——阻擋巴丹吉林和騰格里兩大沙漠合攏。

任務落到護林員的摩托車輪上，就是保護保護區(qū)內的植物不被家畜當晚餐，野生動物不被盜獵者當晚餐，還要盯緊火源。其實，由于退耕還林政策已實施多年，保護區(qū)里已經(jīng)很難看到家畜了，能看到的，是沙鼠、蜥蜴、鷹、鹡鸰等野生動物。

其中，沙鼠因為會打洞、天敵減少，對生態(tài)有一定的破壞性。難怪何站長對管護點的橘貓有點意見，“喂了吃的它都不抓老鼠了”。

站上的護林員工資不多，一個月2500元，休息時還得回家?guī)兔Ω牲c農(nóng)活?；哪锏年柟鈺竦米o林員看起來黑黝黝的，衣著也不太講究，但跨上摩托車，穿行在這片廣袤荒漠中時，他們看上去也很酷。

騎著摩托車在荒漠上飛馳的護林員

不必諱言，在航拍這些護林員時，仍然能看到這片荒漠的本色——沙土地大于綠色植被面積。而且，駕車向南不到100公里，就能回到衛(wèi)星地圖上一片綠色的環(huán)境，兩相比較，差異巨大。

如果這時按照嚴肅的媒體視角回望那片荒漠，會發(fā)現(xiàn)不少的大命題其實并沒有得到解答：保護與發(fā)展如何平衡？生態(tài)的修復還需要多久？大漠深處治沙會更難，人們是繼續(xù)治沙還是與沙和諧共存？

這些宏大的命題，可能還需要幾代人才能破解。所以這個秋天，也只是希望更多遠離沙漠的人能注意到這里，知道這里的治沙人，在執(zhí)著于一項事業(yè)，知道這里的點點翠綠，在茁壯成長。

封面圖片來源：每經(jīng)記者 文多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