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經(jīng)濟新聞 2020-04-08 01:03:12
武漢“封城”,滯留人員群體是特殊的存在,他們對武漢而言是外地人,而對原社區(qū)而言又是防疫趨穩(wěn)后需要關照的回鄉(xiāng)人?!胺獬恰睍r,他們有家不能回,經(jīng)受著精神折磨,一些本不富裕的人陷入經(jīng)濟困境;“解封”后,回鄉(xiāng)的旅途就要開啟,之后的路應該怎么走?
每經(jīng)記者 李少婷 每經(jīng)編輯 陳俊杰
滯留武漢60天,劉全有輾轉5天回到了貴陽的家,主動向所在社區(qū)報備后,他被要求自費集中隔離,直到武漢正式解封時,他仍然在隔離期內。
劉全有是名副其實走出武漢的。盡管離漢通道正式開放是在4月8日,但政策“空隙”早在3月22日已經(jīng)打開。那天,他看到滯留人員的群里有些朋友開車上了高速離開,趕緊約上了滯留群里的兩個朋友,第二天,朋友的親戚開車將三人送到武漢黃陂和孝感交界處,他們三人結伴走到孝感境內,出發(fā)前約好的車再來接上他們,此后一路順暢。
經(jīng)歷了焦躁、憤怒、無奈,滯留者終于盼來了4月8日正式解封的消息,但似乎沒有多么令人喜悅。滯留期間,有人失去了工作,有的一家三口生活費花去5萬,他們還擔心回歸原社區(qū)之后,是否會因為從武漢回來受到歧視,分歧的彌合需要在解封之后解決。
武漢地鐵恢復運行首日,出站的旅客滿臉帶笑 每經(jīng)記者 張建 攝
為了陪年邁的親戚過年,劉全有在春節(jié)前的工作結束后便來到了武漢。得知“封城”時他將新聞截圖發(fā)了條朋友圈,他想,既然是“暫時關閉”,大約春節(jié)之后就可以離開了。地處武漢的遠郊區(qū)黃陂,“封城”沒太影響劉全有過年的心情,他自認是個樂觀的人,幾乎從沒把困難放在心上。
但初八開始,足不出戶的生活令他感到憋悶。20天后,他的睡眠時間銳減,從最初的十小時縮減至四、五個小時。焦躁的情緒也在他所在的滯留人員微信群內蔓延,失眠、晝夜顛倒常在滯留人員之間出現(xiàn)。
何時解封以及如何離漢,是滯留人員微信群中最重要的話題,人們將群內備注改為“幾人+有/無車”,幾乎隨時準備著出城——看病、探親、旅游、轉車、誤入,他們與武漢是短暫結緣,2月底隨著各省份復工,工作和生活等現(xiàn)實問題讓他們難以忍受沒有明確日期的等待。
工作上還有項目等著劉全有去處理,滯留期間收入基本為零,他迫切地想出城,“是誰都不能安心繼續(xù)等下去”。
這不是劉全有第一次嘗試走出武漢,他是個“行動派”。3月初,他曾往河南信陽方向試圖徒步離開武漢,但在筋疲力盡走了50公里后被巡邏警車攔下帶回,他又被送回了親戚家。
武漢“卡口”松動是在3月22日,當日晚間,湖北省內外人員返漢、省內人員離漢政策發(fā)布。原則上,滯留人員離漢通道并未正式開通,尤其省內外的公共交通途徑?jīng)]有恢復,但省內人員流動就意味著可以曲折出城,一些有車的滯留人員率先上了高速。
迫不及待的部分原因在于害怕“卡口”再次緊縮。2月24日時,“武漢發(fā)布”先后發(fā)布兩條通告,先是在17號通告中提到“滯留在漢的外地人可以出城”,但發(fā)布3個半小時后這條通告被宣告無效。滯留人員擔心錯過了這個機會還會被繼續(xù)滯留更長時間。
“解封”的消息是在3月24日正式發(fā)布的。此后,部分省份已經(jīng)開始分批次接回滯留人員。劉全有先從孝感搭車到了長沙,再從長沙到了目的地貴陽,到達時已是28日。彼時,北京已經(jīng)多日分批接回了上千名滯留人員。
“你還是好好呆(著)吧,你是第一個武漢出來的,自己怎么出來的心里沒點數(shù)嗎,武漢通道原則上是沒通。”劉全有所在的黃陂是低風險區(qū),所在社區(qū)屬于無疫情社區(qū),他幾次希望憑借綠碼解除集中隔離,但未能獲準。
疫情防控的形勢已經(jīng)趨穩(wěn),核心區(qū)武漢都已經(jīng)開始復工復產(chǎn),但近日無癥狀感染者的出現(xiàn),以及個別地方出現(xiàn)湖北返回人員新增病例的情況,令公眾的神經(jīng)又緊繃了起來。即便是北京市統(tǒng)一接回湖北返回人員,一些社區(qū)內仍有業(yè)主要求公布返京人員具體門牌號,以便監(jiān)督。
“我覺得我們回去以后都要花好久才能融入我們當?shù)氐纳睿瑒傞_始也是肯定要受排斥的。”王芳一家三口因給女兒看病滯留在了武漢,70多天來,他們換了兩家酒店,一直等待著解封的消息。
王芳甚至很怕看到專家在電視上講話,比如預測疫情大概什么時間能夠結束,她害怕馬上要到眼前的希望又會沒有了,“甚至有人講要到6月底,那個時候我真是覺得眼前都是黑暗,一點光明都沒有”。
王芳一家沒有車,打算4月8日“解封”之后再走。“現(xiàn)在我們主要考慮的是避免和人群接觸。”她琢磨著租一個車自駕回家,因為滯留期間一直休息不好,加上女兒身體仍在恢復期,高鐵上人多又空間密閉,她擔心一家三口的抵抗力不夠好。
滯留人員中,有車的大部分都離開了,留下的大部分是沒有車的,等待8號解封,或者是家庭情況比較復雜,人比較多,擔心回去之后的隔離費難以負擔。
王芳也還沒搞清楚家里的隔離政策,她所在的省市都說不需要隔離,但區(qū)里說是要求隔離,她曾撥打社區(qū)電話,社區(qū)書記說還沒見到文件,她準備過兩天再問問,如果需要自費隔離的話,他們一家三口的費用恐怕也不低,而在武漢的這段時間內,他們一家三口的住宿吃喝花費已近5萬元。
李良是因為在武漢轉車意外滯留的,他在珠海打工,為了省些路費沒有選擇直達車,武昌站是他回家路上的中轉站。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武漢,雖然年紀不大,但他已經(jīng)打工五年了。珠海的這份工作是他的第三份工作,已經(jīng)干了好幾年,這份工作收入可觀,同時生活成本不算高,他可以存下一些錢來。
在武漢滯留的76天里,他花了10000多元。租住的民宿100元一天,占去了大部分成本,吃飯大多靠榨菜和面條。3月初時,他借了個電推剪,給自己剃了個只留發(fā)茬的“光頭”,因為洗發(fā)水沒有了。
李良曾申請過滯留人員補貼,但最終沒能獲得補助,這項一次性補貼3000元的補助政策細則不清晰,被滯留人員認為門檻過高。“現(xiàn)在得靠自救。”李良在3月初曾找到過一個志愿者工作,那是他當時想到的唯一的收入渠道。但他還沒搞定健康證明,對方的崗位已經(jīng)招滿了。
“現(xiàn)在出城沒意義。”李良得知解封的消息時,仍在尋找工作機會,珠海工廠給他發(fā)了70%的工資,這筆錢讓他的滯留生活得以延續(xù)。但一周之后,李良改變了主意,武漢的工作并不好找,他也沒錢常住。
回家“啃老”成了他目前的選擇,他打算下半年再出來找工作,這兩個月在家尋覓下工作機會,但找工作的人密密麻麻,他沒有什么把握。“怎么辦呢。”李良總是重復這四個字。
李良正在等待他在網(wǎng)上訂的夏季的衣服,武漢已經(jīng)二十多度了,他身上還是冬天的衣服。物流有點慢,他催了商家,衣服不到他沒辦法訂回家的票。“看了一下,(車票)77塊錢,漲價了。”李良說。
應受訪者要求,劉全有、王芳、李良皆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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