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jīng)記者 黃鑫磊    每經(jīng)編輯 魏官紅 孫志成    

近日，北京市中聞律師事務所律師劉長在接受《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采訪時稱，8月5日，一起國家工作人員涉嫌受賄、濫用職權、徇私枉法的案件在無錫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

庭上，公訴機關稱，原無錫市公安局國內(nèi)安全保衛(wèi)支隊支隊長馬建洪涉及17起指控，并出示了相關證據(jù)。其中，寶利國際（300135，SZ）實控人周德洪向馬建洪累計行賄達93萬元。公訴機關認為，馬建洪歸案后坦白交代了自己的罪行，可依法從寬從輕處理。

但出乎意料的是，據(jù)媒體報道，馬建洪當庭翻供，對其中9起指控事實表示疑義，對另外8起則提出疑義。劉長律師告訴記者，尤其是在提到周德洪案時，其稱：“周德洪送的錢，金額大的部分是兩人之間的人情往來，只有小部分是為了案件?！?/span>

根據(jù)寶利國際于今年1月4日發(fā)布的公告，周德洪涉嫌單位行賄罪，已被檢查機關采取刑事拘留強制措施。

而這也牽出了2017年3月寶利國際曾上演的一出親姑父與侄女婿反目的“大戲”，其中，親姑父正是寶利國際實控人周德洪，而侄女婿鄒愛國是寶利國際發(fā)起人之一，其以涉嫌職務侵占罪和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被警方帶走調(diào)查。

上市公司中的家族內(nèi)斗

公開資料顯示，2002年，周德洪與周秀鳳夫婦出資500萬元成立了寶利國際前身江陰市寶利瀝青有限公司，主營瀝青業(yè)務，2010年，寶利國際在創(chuàng)業(yè)板上市。

鄒愛國則是從2003年進入寶利國際，到2017年案發(fā)時已工作了十余年，鄒愛國的妻子周士芳在接受《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采訪時表示，周德洪與周秀鳳是她的親姑父和親姑媽，即鄒愛國是周德洪的侄女婿。

關于周德洪與鄒愛國關系破裂的原因，周士芳猜測，或許與2016年底證監(jiān)會下發(fā)的《行政處罰及市場禁入事先告知書》（處罰字【2016】114號）有關。

圖片來源：寶利國際2016年12月29日公告截圖

周士芳認為，由于周德洪可能會被實施“3年證券市場禁入”，所以在2017年初決定將公司交由其子周文彬管理，同時對寶利國際高管薪酬進行改革。周德洪稱，高管不能拿業(yè)績提成，只能領取年薪，“他其實看中了鄒愛國手上的客戶資源?！?/span>

鄒愛國并不同意周德洪的改革方案?！八f自己的強項是銷售，單是自主銷售部分的業(yè)績就達到了寶利在江蘇瀝青市場的50%~60%，我記得他2016年做到了19萬噸瀝青的銷售業(yè)績。所以他即使不做董事和副總經(jīng)理，做回一般銷售員，基本工資下降了，業(yè)務提成也能拿到手，但周德洪不愿意?！敝苁糠颊f道。

于是，2017年3月17日，鄒愛國遞交書面辭職報告，稱因公司內(nèi)部工作崗位變動，請求辭去公司第四屆董事會董事、薪酬與考核委員會委員職務，并同時辭去公司副總經(jīng)理職務。

但在2017年3月28日，寶利國際向公安機關報案，鄒愛國隨即以職務侵占罪和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被無錫市公安局經(jīng)偵大隊帶走調(diào)查。周士芳稱，辦理鄒愛國案的警察包括時任無錫市公安局經(jīng)偵支隊三大隊大隊長錢鋒和時任無錫市公安局國內(nèi)安全保衛(wèi)支隊支隊長馬建洪。

周士芳表示，得到該消息后，她立刻向無錫市公安局了解案情，但見到辦案警察錢鋒時，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曾在寶利國際多次遇到過此人。錢鋒告訴她，讓她去求姑父姑媽，讓周德洪、周秀鳳高抬貴手。而當她向周德洪祈求放過她們一家時，周德洪卻稱并不清楚此事，以警方調(diào)查為準。

此后，周士芳再度來到無錫市公安局時，錢鋒又告訴她，只要“退賠”給寶利國際200萬元就行?！皬囊婚_始的200萬元，到之后的3000萬元，我到后面才知道，公安局說的這些錢其實都是周德洪在背后指使，是他在整我們?！敝苁糠挤治隹偨Y(jié)道。

3000萬元的退賠款從何而來？

圖片來源：中國裁判文書網(wǎng)截圖

根據(jù)中國裁判文書網(wǎng)《鄒愛國與江蘇寶利國際投資股份有限公司不當?shù)美m紛二審民事裁定書》（（2019）蘇02民終267號），鄒愛國訴稱，當時他被關押在看守所，在公安局民警的逼迫下寫了懺悔書，主要內(nèi)容是他書面承諾給寶利國際3000萬元。此外，他又被迫違心地寫了一份同意交出1000萬元的紙條，落款時間為2017年4月18日。

2017年4月19日，公安局民警將鄒愛國帶出看守所，到江陰相關農(nóng)行和建行辦理了銀行本票，并讓他寫了一份材料，主要是當天給付寶利國際970萬元等內(nèi)容，后寶利國際財務將兩張共970萬元本票收走。

但法院審理認為，對于鄒愛國是否應退賠970萬元給寶利公司，應在該刑事案件中予以處理。因此，本案爭議的970萬元不屬于民事案件受理范圍，法院作出駁回鄒愛國起訴的裁定。

另據(jù)《鄒愛國與江蘇寶利國際投資股份有限公司追索勞動報酬糾紛二審民事判決書》（（2019）蘇02民終2320號），鄒愛國訴稱，寶利公司采用欺詐、脅迫的手段逼迫他作出承諾，目的是達到不予支付700萬元業(yè)務費的目的。法院認為，鄒愛國主張該書面承諾系其在脅迫下作出，并未提供證據(jù)證明，應承擔舉證不能的法律后果。一審法院認定承諾書有效，對鄒愛國的主張不予支持，并無不當。二審法院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最終，鄒愛國給了錢，還被判了刑。

《江陰市人民法院刑事判決書》（（2018）蘇0281刑初162號）顯示，鄒愛國因在擔任寶利國際營銷部經(jīng)理期間收取好處費211萬元，還曾利用私刻的公章將21萬元貨款非法占有，犯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職務侵占罪被判處有期徒刑6年6個月。

對此，目前擔任鄒愛國案辯護律師的劉長對《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表示，作為時任寶利國際高管的鄒愛國與時任寶利國際董事長周德洪之間的個人糾紛，原本可以通過溝通或者協(xié)商的方式化解，但周德洪涉嫌通過賄賂無錫市經(jīng)偵支隊民警等方式，違法動用刑事手段插手經(jīng)濟糾紛。

辦案民警已被查

一審判決后，鄒愛國向無錫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二審駁回后又多次向無錫市中級人民法院申訴。2021年5月28日，鄒愛國又向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提交申訴，目前相關材料已被接收。

《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了解到，彼時辦案警察包括時任無錫市公安局經(jīng)偵支隊三大隊大隊長錢鋒和時任無錫市公安局國內(nèi)安全保衛(wèi)支隊支隊長馬建洪，兩人目前均已被查。其中，錢鋒于2020年9月接受紀律審查和監(jiān)察調(diào)查，馬建洪則被“雙開”。

圖片來源：截圖自清廉江蘇微信公眾號

劉長律師告訴記者，據(jù)8月5日參與馬建洪案旁聽的人士介紹，公訴機關指控周德洪累計行賄馬建洪達93萬元。庭審中，馬建洪稱，自己拿了多少周德洪的錢記不清了，他和周德洪是同鄉(xiāng)兼同學關系，周德洪送的錢，金額大的部分是兩人之間的人情往來，只有小部分是為了案件。

據(jù)上游新聞報道，錢鋒表示，周德洪稱如果3000萬元退到位，就可以出諒解書，請示馬建洪后，就帶著鄒愛國出派出所取錢，直接交給周德洪，辦案的另一個目的就是讓鄒愛國把營銷總監(jiān)的位置讓出來。之所以這樣辦案，一方面是周德洪提出要將鄒愛國的資產(chǎn)都退出來，馬建洪讓錢鋒告訴鄒愛國積極退贓，另一方面，也是方便讓周德洪拿到更多的錢。

有關部門經(jīng)過調(diào)查后認為，錢鋒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收受他人財物，數(shù)額巨大；濫用職權致使國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損失，情節(jié)嚴重；又身為司法工作人員徇私枉法，對明知是無罪的人而使他受追訴，情節(jié)嚴重。應當以受賄罪、濫用職權罪、徇私枉法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司法材料顯示，在鄒愛國案辦理期間，周德洪曾向錢鋒送30萬元好處費。馬建洪則在供述中提到，包括鄒愛國案在內(nèi)，前后收到周德洪送來的錢款在70萬元左右。此外，公訴機關認為，馬建洪和錢鋒的行為給鄒愛國一家造成了1605萬元的損失。

劉長律師表示，1605萬元主要包括案發(fā)后的2017年4月，無錫市經(jīng)偵支隊民警違法將鄒愛國帶出看守所，強行從其賬戶上提取走的970萬元，以及強迫鄒愛國簽字放棄的其在寶利國際的業(yè)務費600余萬元。這些錢，當時即已經(jīng)以所謂的“退賠”的名義給了寶利國際，但是，鄒愛國案本身并不涉及如此巨大的損失，也無需向?qū)毨麌H退賠。馬建洪等人違法批準并強行將鄒愛國帶出看守所取錢“退賠”的行為，已經(jīng)構(gòu)成濫用職權罪。

周德洪已被刑拘

今年1月4日，寶利國際披露稱，于近日收到公司控股股東、實際控制人兼董事長周德洪家屬通知，周德洪因涉嫌單位行賄罪，已被檢查機關采取刑事拘留強制措施，相關事項尚待進一步調(diào)查。

1月5日，寶利國際回復深交所關注函稱，經(jīng)公司內(nèi)部核查并與周德洪家屬溝通，因案件尚在調(diào)查中，公司尚未掌握除《拘留通知書》外與案件有關的具體信息。從《拘留通知書》內(nèi)容分析，案件涉及公司責任，但具體情況仍需等待案件進一步調(diào)查。

圖片來源：寶利國際公告截圖

5月21日，深交所向?qū)毨麌H下發(fā)2020年年報問詢函，要求寶利國際披露上述案件涉及公司責任，說明上述事項最新進展，公司是否存在被調(diào)查或行政處罰情形，是否及時履行相應信息披露義務。寶利國際則回復稱，目前公司不存在被調(diào)查或行政處罰的情形，相關案件尚在審理中，未有最終結(jié)果。

但劉長律師表示，周德洪在鄒愛國案當中，多次行賄包括馬建洪、錢鋒在內(nèi)的警察，要求警察按照其個人的要求、違法辦理案件，并以“退賠”的形式攫取利益，其個人已經(jīng)構(gòu)成行賄罪。其中，寶利國際在鄒愛國案中曾以“報案人”的身份出現(xiàn)，并且以公司名義收取了鄒愛國的所謂“退賠款”970萬元，且如果給辦案民警的行賄款是以寶利國際的名義支付的，則寶利國際可能涉嫌單位行賄罪，公司亦將面臨刑事處罰。

此外，《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注意到，寶利國際曾在2013年被蘇某告上法庭，要求支付湖南高速項目的銷售獎金、提成3000余萬元?？商K某以虛假訴訟罪的名義被立案偵查并取保候?qū)彛?017年8月，蘇某得到50萬元補償并放棄舉報，從而被釋放。

此事的背景從2015年12月中國經(jīng)營報發(fā)布的一篇名為《寶利國際遭調(diào)查背后：前員工舉報轉(zhuǎn)移利潤》的報道中可見端倪，該報道稱，有寶利國際前員工于2015年11月向證監(jiān)會舉報，內(nèi)容涉及湖南高速工程造假和轉(zhuǎn)移上市公司利潤等。

上游新聞報道顯示，在辦理蘇某一案中，錢鋒先后收取周德洪辦案經(jīng)費及好處費10萬元。錢鋒稱，去深圳是馬建洪安排的，實際上并沒有審查案由，也沒有依據(jù)來源，虛假訴訟的概念也是根據(jù)周德洪的描述得出來的。

錢鋒稱，在取證方面確實是違反了法律規(guī)定，嚴格的程序是受理再開展工作，而蘇某的案子受理的程序也沒有做就去開展了工作，根本原因是馬建洪的關照和周德洪的請托，包括之后去長沙找蘇某，也是想通過向蘇某調(diào)查取證，達到讓蘇某撤訴的目的。

對于周德洪及寶利國際涉案詳情，近日，《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多次撥打上市公司公開電話，但均無人接聽。

8月19日晚間，《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致電周德洪之子、寶利國際現(xiàn)任董事長周文彬，但該電話顯示未已暫停服務，記者又撥打了周德洪之女周文婷的電話，但周文婷在聽聞記者來意后表示不予回應，隨即掛斷電話。記者隨后向其發(fā)送了采訪短信，但截至發(fā)稿，未有回應。

（本文不構(gòu)成投資建議，據(jù)此操作風險自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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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黃鑫磊?編輯|魏官紅?孫志成?杜恒峰?杜波

校對|盧祥勇

封面圖片來源：攝圖網(wǎng)（圖文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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